外篇：人易老，梦难长  4

        山xia岁月liu转，这座古刹的时间却仿佛是凝定不动的。除却木质建筑已然陈旧外，种种陈设与二百七十年前并无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 昙鸾尊者避世已近一个甲zi，玉皇ding上只有这个叫作霄的年轻人还在供奉洒扫。

        霄留着tou发，显见并未皈依受戒，还是俗家弟zi，但shen为昙鸾尊者座xia首徒，任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来人将手中的灯笼放xia，向霄微微颔首致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灯笼洁白如雪，一dao泼墨环形首尾相衔，正是此夜在城中闹得不可开交的炁教象征。若是有洛阳百姓看到他，想必便能认chu，这正是画像挂在城tou通缉的匪首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炁教的护法教士，刘季棠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夜间，古刹中曲径通幽。刘季棠被霄引着jinru寺中，两人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此次造访，所为何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护法教士深xi了一kou气，dao：“我来恳请昙鸾尊者chu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霄闻言yan睫微垂，轻声却不容拒绝地开koudao：“我已收到您的信件，只是昙鸾尊者闭关修行，至今已有整整十六年不见尘世中人。莫说是您，万历皇帝晚年时求仙问dao，连发三dao圣谕传尊者ru京，也未能请得动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季棠早已预料到会得到如此回答，若非因此，他也不会亲自爬上白云山来求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请佛门中力量最qiang的昙鸾尊者chu山，必须先说服他这个俗家弟zi，否则连尊者的面也无缘得见。刘季棠敛衣正se，竟然向面前的年轻人深深弯xia腰去，郑重其事施了一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打扰尊者清修实非我等所愿，实在是此事关系天xia生死存亡，请您务必听我一言。”刘季棠气沉丹田，“苍溟妖君，很有可能已再度现shen于世间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*

        古往今来，向来是人帝、妖君、灵称圣。

        地分阴阳，九幽之xia属于鬼魂灵ti，上溯到没有历史的时代，地上的世界则由人与妖mo共治。

        人间帝王以儒法统治百姓，妖mo却不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众多妖mo之中，有一个女xing是极其特殊的，生来就能对其他妖mo发chu无法违抗的号令。人间术士经过苦修，也能驱使妖mo鬼怪为自己zuo事，但她的号令是天赋的权能，只通过血缘传承。

        妖mo生于shui中，她便被人们称为众shui之主，或苍溟之君，意为天xia妖mo的君王，凡人世之shui皆在掌控。

        世上同时只能有一位妖君存在，母亲死后，她的权能就传到女儿shen上，妖君就是这般代代更替。

        有这样的血缘天赋，妖君统率buxia，本该如shen使臂，如臂使指。这样一来，世间哪里还能有凡人的立锥之地？

        好在妖mo虽有天赋的暴力，可天xing弱肉qiangshi、不愿聚群，乃是一盘散沙。人却能依靠血缘建立起联系紧密的bu族，通力合作，把经验智慧代代相传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付各种妖mo，人间早已发展chu了一套经验：凶恶shi人的，就当作猛兽合力斩杀；gui缩一隅不问世事的，就划xia界限各安一方；至于妖君，人们用“君”来称呼她，其实是想当然地用熟悉的词语来描述了陌生事wu。她秉xing上更似独来独往的猛虎，可以和弱小者共chu1，却绝不能和其他qiang大妖mo分享领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，几千年来，凡人的领地日益扩大，世间妖mo则渐渐衰微xia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妖君的存在，始终是扎在人间统治者心tou的一gen刺。

        天无二日，地上怎能有两位君王并立？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力量，如若无法为己所用，终究是个极大的隐患。只是要除掉妖君，所需耗费的人力wu力过大，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实难zuo到。

        三百年前，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建立大明之时，也同时决心荫蔽zi孙后代，要一举完成这项震古烁今、名垂青史的赫赫之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召集了众多僧dao术士，率领bu众与当时的妖君展开了一场令天地变se的大战。

        据说那场恶战之烈，连黄河都一度因此改dao。妖mo的厉啸掀起了十丈gao的巨浪，整条大河如哭如沸，君王之血如暴雨落xia，将黄河都染成鲜红。

        所幸，天命所归终究在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场大战之后，妖君被斩首，但太祖皇帝犹怕她死灰复燃，又xia旨，在东西南北中的五条大河边各设立了一块镇河碑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块石碑，就如同五枚钉zi镇在大明龙脉之中。一来，用君王之血来保佑大明万世永昌，二来，她的尸骨从此被封印着再不能见天日，妖君一系的权能便自此而绝。

        众shui之主既死，其他妖mo也就不足为惧，从此以后，六合之间便是人的天xia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年岁推移，妖mo开始逐渐淡chu历史，演化为茶余饭后的传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事qing，普通百姓未必清楚，佛堂玄门中却还在liu传。

        洛阳城外白云山上的这座大兴善寺，便是当年太祖皇帝班师以前xia令修建的。霄师从昙鸾尊者，对这些尘封的往事自然有所耳闻。

        霄开kou叹dao：“寺中大足宝ding上绘着一副十界六daobi画，据说画的便是当年斩杀妖君、血liu成河的景象，只是年代久远，我每每观之，唯觉惊怖。”